七十八年前的今天,两个少年,一个瘦小,一个高大。同一个教室里,一个在教室前面,一个在教室后面。对于少年陈鸿培,和那个大个子的接触不过是上下课的点头示意和擦身而过而已。
七七事变后,心存侥幸的国民才真的觉得国已破山河沦落了。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大家却惶惶不安起来。陈鸿培回忆说:“七七事变后差不多一个月,因为敌机轰炸,学校解散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彼时,那个大个子满心愤恨,那年11月,他参加了宁波青年学生抗日救亡工作队,加入到战地救护、消防,为难民募捐衣物及捐款,教难民唱抗日救亡歌曲以及走上街头宣传等活动中。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看到百姓遭敌人轰炸而流离失所,无数无辜百姓家破人亡。面对满目疮痍的家乡,愤怒难掩于心,几次想从戎的他,都被父亲那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话语阻止。这个稚嫩,却心怀家国的少年就是周训典。
1941年,抗战进入关键关头,不顾家人的反对,经严格审查,准许出国留美的只剩下71人,周训典是其中之一。这使他得以在美国接受了正规的飞行理论和飞行实践训练。终于周训典学成归来被分在27中队,成为飞虎队的一员。一生中,在那片属于他的天空,周训典一共参加对日空战71次,击落日机2架,炸毁地面日机40架,军车23辆。中美双方鉴于他的参战次数和卓著战绩,授予他各类奖章和勋章13枚。其中,“优异飞行十字勋章”就是以罗斯福名义授予的。1945年9月9日,周训典护送国民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到南京,参加受降仪式,得以亲眼见证了日本投降主官冈村宁次在投降书上签字。
同样的青葱岁月,美好年华。出生在书香世家的陈鸿培,亲眼目睹了父亲陈里仁,在硝烟战火之下,带领全体学校同仁艰难游说运作,菲迪中学才得以复校,才有了今天的宁波四中。在那烽火连天的岁月里,与当时的反动当局做斗争,让一所学校复课并能正常运转,其困难可想而知。而父亲正是凭借他的睿智与勇气,带领着教育界的前辈们艰难前行,而他培养的学生们,一批又一批地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去。少年的陈鸿培在这样的乱世中看到了身为读书人的坚持,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父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样黎民涂炭,地无完土的年代,陈鸿培仿佛找到了自我升华与救赎的方向。自古“武能定国平天下,文能安邦传万世。”战争的胜利也离不开知识文化,侵略者终将被驱离。而国家的民主与富强离更不开知识文化,陈鸿培决定继承父亲的衣钵,为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为民族的解放与富强贡献自己的力量。
现在,陈鸿培老先生已经94岁高龄了,头发和眉毛都被岁月染上了霜花。人群中他永远是微笑而谦和的,甚至是“毫不起眼”的。旁人看来只觉得他从容不迫,却不曾想到他是一位承载着教育功勋的传奇老人。陈老先生不仅仅会“教书”,四十余年前自己设计制作的拖拉机零件结构挂图填补国内工业基础知识课教学的空白。一辈子耕耘教坛,桃李满天下。家学渊源,女儿和外孙也是教育工作者。陈家年经四世,薪火相传,持续为国家输送人才。
去年周训典纪念馆在同泰嘉陵落成开馆,陈鸿培回忆起这位七十多年不曾见过的昔日同窗,那年的短短相逢,七十年的相闻不见。一个从文,一个从戎,却因为相同的年代与希望在各自的领域坚持,心心相惜。
因为身体原因,陈鸿培不能在开馆之初就来同泰嘉陵看望周训典。在今年的5月20号,终于在家人的陪同下来看望这位老同学。陈老先生看着纪念馆内的照片、文字史料、遗物和周训典当年的手稿,仿佛也经历着他的人生。英年建功,却因为“文化大革命”被迫害致死。陈鸿培老先生为这位传奇的同学写了两首诗以表悼惋。从诗的字里行间,不难读出陈老对昔日同窗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骄傲之情,和在和平年代被迫害致死的痛惋之情。我们看见了他眼里的情义,不禁会想,如果没有那场错误的批判,传奇的飞虎英雄得以重逢陈老先生,这两位年近百岁的老人,会不会老顽童般对酒当歌,忆往昔...峥嵘岁月。
然而没有如果,命运注定了这段遗憾,无尽的情义只能对着照片与文字缅怀。
忆江南·悼念周训典同学
文革恶,逼供莫须名,岂可违心泯壮志,宁将玉碎护红旗,云散碧天清。
忆江南
分袂久,且喜播英名,歼敌机扬飞虎志,立功天际奖章荣,寰宇尽佳评。
恰逢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陈鸿培老先生也做七绝诗一首:
抗争七秩挽天河,
反腐惩贪人尽歌。
四海维权展雄隼,
慎防战祸起东倭。
执笔 温慧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