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3日,雨过天晴,一抹彩霞染红了关中大地。西安,在采访之前,记者就知道了坐在眼前的这位书法家是沙孟海先生的弟子,书法师从沙孟海先生,因此采访就从张维和沙孟海先生的笔墨情缘开始。
“我不是什么书法名家,写毛笔字是我的一生爱好。”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张维对记者说。
“一生何其幸运,沙孟海先生是吾师。”1985年我通过全国高考,考入长庆石油学校,1985年年入学,1988年毕业,后考入陕西教育学院、西安石油大学学习。
张维漫漫地给我说来:
认识沙孟海老师是我到苏州大学求学期间。在别人眼里,我的老师沙孟海先生是一位国学家、著名书法大家,但是在我和我的同学眼中,他在苏杭一带的名家,他的书法写的真好,我从来没把他当什么大师来崇拜过,因为他就是我印象当中那位和蔼幽默的老人。我是1989年到苏州学习,实在太幸运了,入学教育的时候就有幸听沙孟海先生写字,后几届的学生都没这么好的运气。记得正式开学不久,我们就听说沙孟海老师会为苏州书法社点评作品,我自己从小就练习写大字,就第一个报了名。书法爱好这络绎不绝,一个星期一次,每个星期日都进行活动,先生当时还住在杭州,过来要坐好几个小时汽车,毕竟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就负责接他。刚开始时,书法爱好者有二三十人,最后就剩下五六人,到现在,真正写的只剩下我一个了。每周先生都是这样来到学校,上书法辅导课,给我们做书法的示范。先生写,我们练,先生的字真是漂亮,我们也慢慢进步了。有时先生带我们去苏州古街欣赏书法名作,很细致地给我们讲解。
不过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把先生写的字留下来,先生的字和我们的字一起,都卖给收废纸的了。只有一次先生给我示范了“自强不息”四个字,我觉得很好看,就留下来了,在我床头一直挂到毕业。多年之后我跟他提起来这个字我还留着,他非常不满地说:“你拿来,我扯了它,给你重写一个,那就是个小纸条,是练笔随便写的,也没落款盖章,没保留价值。”我说不行,我就要留着当时的那一幅,那个最有价值。苏州大学毕业之后我经常去先生家里拜访,星期天经常一坐就是半天,我们学生是不去要字的,我们更喜欢帮先生裁裁纸,铺铺纸,请教几个学问上的问题,他有一次跟我谈诗歌,说唐朝之前的诗歌是“长出来的”,唐人诗歌是“嚷出来的”(是感情上要宣泄),宋人诗歌是“想出来的”(要说理),宋后诗歌是“写出来的”。短短几句话,细细品味,就是一部古代诗歌史啊!虽然早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中国书法家协会已成立,我就是其中一员,但我不认为自己是书法家,写字是我的业余爱好,我从不卖字,这不是说自己多么清高,而是认为自己的字还没有到卖的地步。还有一个,非常反感把书法作品商业化,现在到处是被挂在墙上的书法作品,但那不是艺术品,或者说不是好的艺术品。
“父亲影响我们三代,笔墨含情蕴人生。”我受父亲张德源的影响开始书法学习的。
我从小就喜欢写字。父亲教我临摹颜真卿,但我不喜欢那种胖乎乎的颜体。1962年,父亲张德源被弄到环县洪德乡水土保持科学实验站工作。特别巧的是,在镇原县太平镇,教我的老师也写一手好字,会背诵《论语》、《孟子》,我父亲的书法是有柳公权的味道的。后来,我把跟随父亲学习书法的经历跟沙孟海先生讲,沙孟海先生说,你父亲的做法是对的,小孩子学习艺术,就得顺着他的兴趣、爱好因势利导,不要强迫他学习,就好比让他吃饭,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家长逼迫他吃,他心里别扭着,吃下去也不会有营养。学习艺术,重要的是心顺手顺。父亲对我的影响特别大。可以这么说,他改变了我和我的儿子一辈一家三代人的命运,让我的生命和笔墨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父亲张德源教我的书法功底,我也不会跟着沙孟海先生学下去。“书卷气是我的追求,书法是有意味地写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书法渐渐地热了起来。我学习沙孟海先生的书法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沙孟海先生是国学大家,大书法家,书法界认为他独创出“沙体”,这是因为他品高学富。我的书法被人称为“小沙孟海”,显然没有先生的精气神。艺术这个东西,“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写得太像沙孟海先生了,就没有自己了。我感到没有突破而苦恼。沙孟海先生建议我临刻于北魏孝明帝元诩正光三年(公元五二二年)的《张猛龙碑》,书法论笔法学帖,论结构学碑,沙先生的意图让我从他的笔法中拓展出去,他让我多看多写,逐渐形成自己的特色。我的确喜欢这碑,但怎么也融入不到我的字里去。就书法美学而言,我认为书卷气浓者佳。书法是介乎实用与艺术之间,首先是一种书写的形式,比如书法经典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其实质是一次文人聚会的会议记录,但王羲之在书写时注入了自己的精神,具有艺术性。据说《兰亭集序》真本被唐太宗带到坟墓中去了,世间流传下来的都是摹本。一切艺术都是有意味的形式,最初在生活中实用,后来退居到艺术领域,成为专门的艺术品种。比如,舞蹈源于祭祀,唱歌源于劳动,书法是书写的形式,20世纪上半叶,人们都是用毛笔书写,后来钢笔、原子笔、电脑的出现,毛笔书写基本上是退出实用领域。书法是有意味地写字,承认它是艺术,那就需要天分。杨守敬在《学书迩言》中说,书法天分第一,多看多读次之,多写又次之。品高学富,下笔自然不一样,说到底,书法关乎天分,关乎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