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让“范跑跑”的讨论能够深入下去,教育界又为我们贡献了一个奇才,叫“杨不管”。教师中总是诞生这样的角色,我有点吃惊,但并不奇怪。人们多在据此讨论师德,其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人性问题,甚至上升不到讨论师德的地步。教育界一次次在这个问题上栽跟头,也算这个时代的奇观之一。无论对中国人,还是西方人,这都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人性问题,也是早已解决的问题。
孟子早在二千多年前,就用“孺子落井”这个著名案例来说明人性的一些本质。孟子认为,如果突然发现一个小孩子快跌到井里去了,任何人都会产生惊骇怜悯的心情。他把这一瞬间产生的心情,称之为恻隐之心。孟子坚定地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即使一个因环境而变得冷酷、残忍的人,在那一刹那也会作出恻隐之情的反应。在孟子看来,这种反应,是人与生俱来的感觉,因为人的感觉中就有这种移情或怜悯的能力。用今天的话说,是人的一种生理学反应。孟子之所以说到恻隐之心,是想借此说明每个人天生的就有一种基本的道德意识,这种意识正是实现自我发展的基础。
孟子随后考察了人们在这一瞬间之后的反应。他带着嘲讽意味地指出,人在那一瞬间之后,或许会问自己:是不是一定要救那个孩子,这样做有没有危险,如果救了能否和小孩的父母攀上交情,或在邻居朋友中博取名声等等。有了这些想法,会有损最初的恻隐之心。
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他认为恻隐之心是仁的萌芽和开端。这和《论语》中说的“我欲仁斯仁至矣”是一脉相承的,我想要仁,仁就来了。原来仁是对人的最低要求,但同时,仁也体现了人的最高价值追求。这就是儒家思想的高妙之处。仁就像一口钟,轻轻的敲击会有小的回声,重重的敲击就会有大的回声。一个人要完美地实现仁的诸多内涵,则要一生的修身与实践。
恻隐之心,就是今天说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孟子把恻隐之心,看作人的一切认知的开端。有了恻隐之心,才会有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和是非之心,孟子认为,人如果没有这“四心”,就不能称之为人。他说“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有了这“四端”,好比人有了手足四肢,有了这四端而认为自己无力去培养发展的人,便是自暴自弃。如果他的君王做不到,就可以暴弃他的君王。所以孟子认为,治理一个社会,首先要激发的就是人们的同情心和羞耻感,一个不能给社会带来同情心和羞耻感的君王,是可以坚决抛弃的,甚至弑君。
西方哲学同样认为这种善的品格,首先是被人感觉到的,而不是通过思想或理智进行判断的。道德之所以被称为道德感,就是因为它首先体现为一种感觉。像慷慨、仁爱、怜悯、感恩、忠贞、热忱、无私、施救等这些品格,在人们面对或反省它们时,总是给予人们一种快乐的感觉。而像残忍、奸恶、懦弱等行为,总是令人感到不快或厌恶。所以休谟认为,道德的区别不是从理性得来的,它是人的一种直觉。我们一想到别人的善行,自然就会感动或愉快,而对于表现善行的人,我们也会忍不住回报以同样的善行。休谟说,我们甚至没必要去探索这种愉快的原因。
孺子落井施救,是几千年来人们对人性的一个基本认知,也是早已形成的人类共识。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争议,只能说明价值观在这个时代的缺失。它甚至关系不到教师伦理,而只是人的伦理。如果没有这个共识,国际救援等等的许多行为,从逻辑上我们就无法理解了。因为这些救援行为本身也会威胁到人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