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不止的秋雨总要使心情暗淡很长一段时间,如同被沉沉的暮色笼罩着,最明亮的灯火也只能撩开它小小的一角。就在这恼人的雨声中,我重新捡出纸和笔,写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朋友们似乎都如畏冷的蛇,躲进了幽深的洞穴,开始冬眠,再也收不到他们的消息。待到来春,肯定又可以听见他们从各处响起的声音,告诉我,谁谁已经出国,谁谁已经大发,谁谁已经高升。
朋友们因为忙于生计而很难谋面,只能在静夜中翻开纪念册,看他们的笑脸如萎谢的昙花,听他们的留言如感伤的呓语。也许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时间能改变一切,岂不见昔日的干将、莫邪成了今天的废铜锈铁,哪还有一点锋芒呢?利剑尚且如此,更何况脆弱的生灵!总逃不过这样无奈的想法,在人世间,如我这般的中才之辈,加一掊土于泰山而不能增其高,添一滴水于东海而不能扬其波,因此,惟有发出一声怅然久之的叹息,而难以自振,难以自解。
在历史狭小的剧场里,只有英雄才能站到前台,掠尽世间的风光。思慕者受其激发,或许会奋而追随,但更多的人只能退而结庐,依然做一芥草民。英雄是时代的勋章,历经岁月的千淘万洗,也可能黯然褪色,但他们的存在是不容忽视的,草民则如沙砾一般,铺平了英雄的道路,却被彻底地遗忘了。一个人若执迷于这样的思想,则必然坠向虚无的黑洞,在一个又一个日子的夹击之下,枉然自怜,愈益委琐。那些因日复一日的失望而投进绳套、纵入深池、端起毒酒的人更是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哀歌。
世间的欢乐和悲哀,半是社会所加,半是唯人自取,社会所加的那一半我们无法改变,就只有承受;而另一半是我们可以主沉浮的,既不受别人的摆布,也不受时势的制约。再偏狭的心灵也可以辟出一隅,摆下一只洪炉,不断地重造自己的器质,不断地熔铸自己的精神。
一个人倘能经常告诫自己,我只是努力,过一种朴素的生活,既不自期金玉满堂,也不自期权势显赫,而只要身心愉悦舒畅,那么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哀毁自伤,更不会穷途而哭。
如果你没有独唱的才能,或者没有独唱的幸运,那么就唱和声也不坏,你尽管没有歌,但你仍是一个歌手,一个出色的歌手,而并非庸碌之辈。平凡的生活有它自身的光彩,有它自身的力量,它同样可以照亮和提拔你的心灵。你可以种植自己的花树,收获它们的甘甜。伟人们固然伟大,更伟大的乃是尘土,它永远生长而且奉献出鲜花和果实,惠及一代又一代的生灵。尘土在人们眼里岂不是最平凡的吗?朋友,做无歌的歌手,这原是你的心愿,因此你屏除了许多烦忧,在别人看去无声无臭的生活里,汲取源源不竭的甘泉。几人能真正领会得这份快意呢?
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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