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达：动机与效果

　　陈鸣达

　　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都希望动机与效果统一。种瓜得瓜，耕耘收获，好心办好事、心想事成等等，讲的都是动机与效果的统一。

　　然而，世界是复杂的。许多情况下，动机与效果并不统一，甚至适得其反。事与愿违，南辕北辙，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好心办了坏事。

　　说理枯燥，事实鲜活。举几个动机与效果相悖的故事吧。成都解放初，一位军管委的干部看到，街上一个瘦弱的黄包车夫，拉着一个壮汉飞跑，便喝令壮汉下来，斥责他人骑人是剥削压迫行为，并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必须颠倒过来。于是，让车夫坐上车，由壮汉拉车。事情传开后，再无人敢坐黄包车了。结果是全城的车夫没事干，集体到军管委请愿：“要工作要饭吃。”

　　这位军管委干部的出发点和动机，应该说不错。瘦拉胖、穷拉富，看似不公平不人道，强迫壮汉拉车夫，似乎是在主张正义，替底层人出气。然而，工人们并不领情，反而心生怨气。

　　贺龙同志知道此事后很生气，批评说：“乱弹琴，不准人坐黄包车，他这人道主义好倒好，叫工人饿肚皮。”然后，他让军管委的同志穿着解放军军服，坐黄包车在城里兜圈子。人们看到解放军也坐黄包车，于是又敢坐车了，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无独有偶，许多年后的今天，一游客将某景区雇人抬轿子（滑竿）上山的视频发到网上，很快遭到网暴，说什么“大家都生而为人，你凭什么花钱践踏他的尊严？”谴责者似乎动机纯而又纯，站在道德的高地，谴责坐轿者不人道、不道德，却不管从事滑竿服务的大多是景区附近的村民，靠抬轿每月挣得数千元谋生。不让人坐轿，岂不是断了轿夫的生活来源？遗憾的是，成都的黄包车事件有贺龙干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而滑竿事件在网上是一边倒的谴责声，少人为坐轿者辩护，也没人理会抬轿者心里怎么想。

　　身为父母者，无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希望把子女培养成栋梁之材，希望子女能实现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长大后考上一所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然而，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有的父母为了让孩子早成才，从胎教、幼教开始忙个不停；到了上学，更是让孩子上这个培训班、那个培训班，不分昼夜，奔波在路上。孩子们稍有抵触和不满，一句“我是为你好”打发了事。父母的所作所为，剥夺了孩子的快乐，摧残了孩子的天性，影响孩子健康成长。有的孩子产生厌学情绪，有的患上了抑郁症，个别的甚至走上了绝路。

　　一些地方的组织和部门也许动机很好，但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比如，为了防止安全事故和环境污染，春节期间全面禁放烟花爆竹。事实是，因烟花爆竹引发的人身伤害、火灾和污染是少了，却带来另一个结果，延续千年的喜庆传统不再，老百姓少了春节特有的欢乐。过年前，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发文指出，全面禁放烟花爆竹没有法律依据，应予纠正，实施“有限禁放”。又如整顿农村环境，建设美丽乡村十分必要，但有的地方禁止养殖家禽家畜，一家一户的厕所被强制改建为抽水马桶，导致人畜家禽所产生的农家肥没有了，种庄稼只能用化肥，农民对此并不满意。

　　为什么动机与效果相背离？原因不外乎三个。

　　一是只讲动机不讲条件。一切事物皆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良好的动机要达到圆满的效果，离不开必要的条件。要解决城市黄包车问题，必须以解决黄包车工人的工作与吃饭问题、市民出行的交通问题为前提。在有了自行车、电动车、地铁、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的城市里，哪里还能见到黄包车？二是只讲动机不讲方式。培养孩子成才，首先要促其健康成长，要因材施教，发现孩子的兴趣点，培养孩子的好奇心，急于求成，拔苗助长，从来不会有好效果；农村厕所改造，有碍环境的露天粪缸必须清除，而建在自家院落的厕所就没必要一刀切地改为抽水马桶。三是只讲动机不讲结果。认为只要动机好，理由站得住脚，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干坏了干砸了，把出发点和动机还是好的，作为推责的理由和挡箭牌。

　　愿动机与效果相悖的事少一些，再少一些，真正做到动机与效果的有机统一。